卷四百二十四 列传第一百八十三_宋史


卷四百二十四 列传第一百八十三

○陆持之 徐鹿卿 赵逢龙 赵汝腾 孙梦观 洪天锡 黄师雍 徐元杰
孙子秀 李伯玉
陆持之,字伯微,知荆门军九渊之子也。七岁能为文。九渊授徒象山之上,
学者数百人,有未达,持之为敷绎之。荆门郡治火,持之仓卒指授中程,九渊器
之。
韩侂胄将用兵,持之忧时之怿,乃历聘时贤,将有以告,见徐谊于九江,时
议防江,持之请择僚吏察地形,孰险而守,孰易而战,孰隘而伏,毋专为江守。
具言:“自古兴事造业,非有学以辅之,往往皆以血气盛衰为锐惰。故三国、两
晋诸贤,多以盛年成功名。公更天下事变多矣,未举一事,而朝思夕惟,利害先
入于中,愚恐其为之难也。”谊怃然。又之鄂谒薛叔似、项安世,之荆谒吴猎,
争欲留之,寻皆谢归。著书十篇,名《戆说》。
嘉定三年,试江西转运司预选,常平使袁燮荐于朝,谓持之议论不为空言,
缓急有可倚仗。不报。豫章建东湖书院,连帅以书币强起持之长之。嘉定十六年,
宁宗特诏持之秘书省读书,固辞,不获。既至,又诏以迪功郎入省,乞归,不许。
理宗即位,转修职郎,差干办浙西安抚司,以疾请致仕,特命改通直郎。所著有
《易提纲》、《诸经杂说》。
徐鹿卿,字德夫,隆兴丰城人。博通经史,以文学名于乡,后进争师宗之。
嘉定十六年,廷试进士,有司第其对居二,详定官以其直抑之,犹置第十。
调南安军学教授。张九成尝以直道谪居,鹿卿摭其言行,刻诸学以训。先是
周惇颐、程颢与其弟颐皆讲学是邦,鹿卿申其教,由是理义之学复明。立养士纲
条,学田多在溪峒,异时征之无艺,农病之,鹿卿抚恤,无逋租者。其后盗作,
环城屋皆毁,惟学宫免,曰:“是无挠我者。”
辟福建安抚司干办公事。会汀、邵寇作,鹿卿赞画备御,动中机会。避寇者
入城,多方振济,全活甚众。郡多火灾,救护有方。会都城火,鹿卿应诏上封事,
言积阴之极,其征为火,指言惑嬖宠、溺燕私、用小人三事尤切。真德秀称其气
平论正,有忧爱之诚心。改知尤溪县。德秀守泉,辟宰南安,鹿卿以不便养辞。
德秀曰:“道同志合,可以拯民,何惮不来?”鹿卿入白其母,欣然许之。既至,
首罢科敛之无名者,明版籍,革预借,决壅滞,达冤抑,邑以大治。德秀寻帅闽,
疏其政以劝列邑。岁饥,处之有法,富者乐分,民无死徙。最闻,令赴都堂审察。
以母丧去。
诏服阕赴枢密禀议,首言边事、楮币。主管官告院,干办诸司审计司。故相
子以集英殿修撰食祠禄,又帮司农少卿米麦,鹿卿曰:“奈何为一人坏成法。”
持不可。迁国子监主簿。入对,陈六事,曰:“洗凡陋以起事功,昭劝惩以收主
柄,清班著以储实才,重藩辅以蔽都邑,用闽、越舟师以防海,合东南全力以守
江。”上皆嘉纳。改枢密院编修官,权右司,赞画二府,通而守法。会右史方大
琮、编修刘克庄、正字王迈以言事黜,鹿卿赠以诗,言者并劾之,太学诸生作
《四贤诗》。知建昌军,未上,而崇教、龙会两保与建黎原、铁城之民修怨交兵,
鹿卿驰书谕之,敛手听命。既至,则宽赋敛,禁掊克。汰赃滥,抑强御,恤寡弱,
黥黠吏,训戍兵,创百丈砦,择兵官,城属县,治行大孚,田里歌诵。
督府横取秋苗斛面,建昌为米五千斛。鹿卿争之曰:“守可去,米不可得。”
民恐失鹿卿,请输之以共命。鹿卿曰:“民为守计则善矣。守独不为民计乎?”
卒争以免。召赴行在,将行,盗发南丰,捕斩渠首二十人,余不问。擢度支郎官
兼右司。入对,极陈时敝。改侍右郎官兼敕令删修官,兼右司。鹿卿又言当时并
相之敝。宰相以甘言诱鹿卿,退语人曰:“是牢笼也,吾不能为宰相私人。”言
者以他事诋鹿卿,主管云台观。越月,起为江东转运判官。岁大饥,人相食,留
守别之杰讳不诘,鹿卿命掩捕食人者,尸诸市。又奏援真德秀为漕时拨钱以助振
给,不报。遂出本司积米三千余石减半贾以粜,及减抵当库息,出缗钱万有七千
以予贫民,劝居民收字遗孩,日给钱米,所活数百人。宴集不用乐。
会岳珂守当涂,制置茶盐,自诡兴利,横敛百出,商旅不行,国计反屈于初。
命鹿卿核之,吏争窜匿。鹿卿宽其期限,躬自钩考,尽得其实。珂辟置贪刻吏,
开告讦以罔民,没其财,民李士贤有稻二千石,囚之半岁。鹿卿悉纵舍而劝以其
余分,皆感泣奉命。珂罢,以鹿卿兼领太平,仍暂提举茶盐事。弛苛征,蠲米石、
芜湖两务芦税。江东诸郡飞蝗蔽天,入当涂境,鹿卿露香默祷,忽飘风大起,蝗
悉度淮。之杰密请移鹿卿浙东提点刑狱,加直秘阁兼提举常平。鹿卿言罢浮盐经
界硷地,先撤相家所筑,就捕者自言:“我相府人。”鹿卿曰:“行法必自贵近
始。”卒论如法。丞相史弥远之弟通判温州。利韩世忠家宝玩,籍之,鹿卿奏削
其官。
初,鹿卿檄衢州推官冯惟说决婺狱,惟说素廉平,至则辨曲直,出淹禁。大
家不快其为,会乡人居言路,乃属劾惟说。州索印纸,惟说笑曰:“是犹可以仕
乎?”自题诗印纸而去。衢州郑逢辰以缪举,鹿卿以委使不当,相继自劾,且共
和其诗。御史兼二人劾罢之。及知泉州,改赣州,皆辞。迁浙西提点刑狱、江淮
都大坑冶,皆以病固辞,遂主管玉局观。及召还,又辞,改直宝章阁知宁国府,
提举江东常平,又辞。
淳祐三年,以右司召,犹辞。丞相杜范遗书曰:“直道不容,使人击节。君
不出,岂以冯惟说故耶?惟说行将有命矣。”鹿卿乃出。擢太府少卿兼右司。入
对,请定国本、正纪纲、立规模,“时事多艰,人心易摇,无独力任重之臣,无
守节伏义之士,愿蚤决大计”。上嘉纳之。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,兼崇政
殿说书。逾年,兼权吏部侍郎。时议使执政分治兵财,鹿卿执议不可。以疾丐祠,
迁右文殿修撰、知平江府兼发运副使。力丐祠,上谕丞相挽留之。召权兵部侍郎,
固辞,上令丞相以书招之,鹿卿至,又极言君子小人,切于当世之务。兼国子祭
酒,权礼部侍郎,兼同修国史,兼实录院同修撰,兼侍讲,兼权给事中。鹿卿言
“琐闼之职无所不当问,比年命下而给舍不得知,请复旧制”。从之。
上眷遇冞笃而忌者浸多,有撰伪疏托鹿卿以传播,历诋宰相至百执事,鹿
卿初不知也,遂力辨上前,因乞去,上曰:“去,则中奸人之计矣。”令临安府
根捕,事连势要,狱不及竟。迁礼部侍郎。累疏告老,授宝章阁待制、知宁国府,
而引年之疏五上,不允,提举鸿禧观,遂致仕,进华文阁待制。卒,遗表闻,赠
四官。
鹿卿居家孝友,喜怒不形,恩怨俱泯,宗族乡党,各得欢心。居官廉约清峻,
豪发不妄取,一庐仅庇风雨。所著有《泉谷文集》、奏议、讲义、《盐楮议政稿》、
《历官对越集》,手编《汉唐文类》、《文苑菁华》,谥清正。
赵逢龙,字应甫,庆元之鄞人。刻苦自修,为学淹博纯实。登嘉定十六年进
士第。授国子正、太学博士,历知兴国、信、衢、衡、袁五州,提举广东、湖南、
福建常平。每至官,有司例设供张,悉命撤去,日具蔬饭,坐公署,事至即面问
决遣。为政务宽恕,抚谕恻怛,一以天理民彝为言,民是以不忍欺。居官自常奉
外,一介不取。民赋有逋负,悉为代输。尤究心荒政,以羡余为平籴本。迁将作
监,拜宗正少卿兼侍讲。凡道德性命之蕴,礼乐刑政之事,缕缕为上开陈。疏奏
甚众,稿悉焚弃。年八十有八终于家。
逢龙家居讲道,四方从游者皆为钜公名士。丞相叶梦鼎出判庆元,修弟子礼,
常谓师门庳陋,欲市其邻居充拓之。逢龙曰:“邻里粗安,一旦惊扰,彼虽勉从,
我能无愧于心!”逢龙寡嗜欲,不好名,扬历日久,泊然不知富贵之味。或问何
以裕后,逢龙笑曰:“吾忧子孙学行不进,不患其饥寒也。”
赵汝腾,字茂实,宗室子也。居福州。宝庆二年进士。历官差主管礼、兵部
架阁,迁籍田令,召试馆职,授秘书省正字,升校书郎,寻升秘书郎兼史馆校勘。
轮对,言节用先自乘舆宫掖始。兼玉牒所检讨官,以直焕章阁知温州,进直徽猷
阁、江东提点刑狱,又进直宝文阁,差知婺州。召赴阙,迁起居舍人,兼权中书
舍人,升起居郎,时暂兼权吏部侍郎,兼国史编修、实录检讨,兼同修国史、实
录院同修撰,兼侍讲,迁吏部侍郎兼侍讲,权工部尚书兼权中书舍人,皆兼同修
撰,以左司谏陈垓论罢。召为礼部尚书兼给事中,兼修国史、实录院修撰。入奏,
言:“前后奸谀之臣,伤善害贤,自取穹官要职,何益于陛下,而深损于圣德。
兴利之臣,移东就西,顺适宫禁,自遂溪壑无厌之欲,何益于陛下,而深戕于国
脉。则陛下私惠群小之心,可以息矣。”又言:“陛下有用君子之名,无用君子
之实。”
兼直学士院,拜翰林学士兼知制诰,兼侍读。辞归故里,累召,力辞,以龙
图阁学士知绍兴府、浙东安抚使。召至阙,以端明殿学士提举佑神观,兼翰林学
士承旨,知泉州、知州南外宗正事,复提举佑神观兼侍读。兼翰林学士承旨。景
定二年,卒,遗表上,特赠四官。
孙梦观,字守叔,庆元府慈溪人。宝庆二年进士。调桂阳军教授、浙西提举
司干办公事,差主管吏部架阁文字,为武学谕。轮对,言:“人主不容有所惮,
尤不容有所玩,惮则有言而不能容,玩则虽容其言而不能用。”力请外,添差通
判严州,主管崇道观,召为武学博士、太常寺丞兼诸王宫大小学教授,大宗正丞
兼屯田郎官、将作少监。知嘉兴府,仍旧班兼右司郎官、将作监。转对,极言:
“风宪之地,未闻有十八疏攻一竦者。封驳之司,未闻有三舍人不肯草制者。道
揆不明,法守滋乱,天下之权将有所寄,而倒持之患作。”当路者滋不悦。出知
泉州兼提举市舶,改知宁国府。蠲逋减赋,无算泛入者尽籍于公帑。户部遣官督
赋,急若星火,阖郡皇骇,莫知为计。梦观曰:“吾宁委官以去,毋宁病民以留。”
力丐祠,且将以府印牒所遣官,所遣官闻之夜遁。他日梦观去宁国,人言之为之
流涕。
丞相董槐召还,帝问江东廉吏,槐首以梦观对,帝说,乃迁司农少卿兼资善
堂赞读。轮对,谓:“今内外之臣,恃陛下以各遂其私,而陛下独一无可恃,可
为寒心!”次论:“郡国当为斯民计,朝廷当为郡国计。乞命大臣应自前主计之
臣夺州县之利而归版曹者,复归所属,庶几郡国蒙一分之宽,则斯民亦受一分之
赐。”帝善其言。迁太府卿、宗正少卿,兼给事中、起居舍人、起居郎。八上章
辞免,以监察御史吴燧论罢,直龙图阁与祠,授秘阁修撰、江淮等路提点铸钱司
公事。甫至官,即复召为起居郎兼侍右侍郎、给事中兼赞读,兼国子祭酒,权吏
部侍郎。奏事抗论益切,以宠赂彰、仁贤逝、货财偏聚为言,且谓“未易相之前,
敝政固不少;既易相之后,敝政亦自若。”在廷之士皆危之。梦观曰:“吾以一
布衣蒙上恩至此,虽捐躯无以报,利钝非所计也。”
力求补外,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。蠲租税,省刑罚,郡人徐清叟、蔡抗以
为有古循吏风。民有梦从者甚郡,迎祠山神,出视之则梦观也。俄而梦观得疾,
口授遗表,不忘规谏,遂卒。帝悼惜久之,赙银帛三百。梦观退然若不胜衣,然
义所当为,奋往直前;其居败屋数间,布衣蔬食,而重名节云。
洪天锡,字君畴,泉州晋江人。宝庆二年进士。授广州司法。长吏盛气待僚
属,天锡纠正为多。丁内艰,免丧,调潮州司理。势家夺民田,天赐言于守,还
之。
帅方大琮辟真州判官,留置幕府。改秩知古田县。行乡饮酒礼。邑剧,牒诉
猥多,天锡剖决无留难。有倚王邸势杀人者,诛之不少贷。调通判建宁府。大水,
擅发常平仓振之。擢诸司粮料院,拜监察御史兼说书。累疏言:“天下之患三:
宦官也,外戚也,小人也。”劾董宋臣、谢堂、厉文翁,理宗力护文翁,天锡又
言:“不斥文翁,必为王府累。”上令吴燧宣谕再三,天锡力争,谓:“贵幸作
奸犯科,根柢蟠固,乃迟回护惜,不欲绳以法,势焰愈张,纪纲愈坏,异时祸成,
虽欲治之不可得矣。”上又出御札,俾天锡易疏,欲自戒饬之。天锡又言:“自
古奸人虽凭怙,其心未尝不畏人主之知,苟知之而止于戒饬,则凭怙愈张,反不
若未知之为愈也。”章五上,出关待罪。诏二人已改命,宋臣续处之。天锡言:
“臣留则宋臣去,宋臣留则臣当斥,愿早赐裁断。”越月,天雨土,天锡以其异
为蒙,力言阴阳君子小人之所以辨,又言修内司之为民害者。
蜀中地震,浙、闽大水,又言:“上下穷空,远近怨疾,独贵戚巨阉享富贵
耳。举天下穷且怨,陛下能独与数十人者共天下乎?”会吴民仲大论等列诉宋臣
夺其田,天锡下其事有司,而御前提举所移文谓田属御庄,不当白台,仪鸾司亦
牒常平。天锡谓:“御史所以雪冤,常平所以均役,若中贵人得以控之,则内外
台可废,犹为国有纪纲乎?”乃申劾宋臣并卢允升而枚数其恶,上犹力护之。天
锡又言:“修内司供缮修而已,比年动曰‘御前’,奸赃之老吏,迹捕之凶渠,
一窜名其间,则有司不得举手,狡者献谋,暴者助虐,其展转受害者皆良民也。
愿毋使史臣书之曰:‘内司之横自今始。’”疏上至六七,最后请还御史印,谓:
“明君当为后人除害,不当留患以遗后人。今朝廷轻给舍台谏,轻百司庶府,而
北司独重,仓卒之际,臣实惧焉。”言虽不果行,然终宋世阉人不能窃弄主威者,
皆天锡之力,而天锡亦自是去朝廷矣。改大理少卿,再迁太常,皆不拜。
改广东提点刑狱,五辞。明年,起知潭州,久之始至官。戢盗贼,尊先贤,
逾年大治。直宝谟阁,迁广东转运判官,决疑狱,劾贪吏,治财赋,皆有法。召
为秘书监兼侍讲,以聩辞,升秘阁修撰、福建转运副使,又辞。度宗即位,以侍
御史兼侍读召,累辞,不许,在道间,监察御史张桂劾罢之。乃疏所欲对病民五
事:曰公田,曰关子,曰银纲,曰盐钞,曰赋役。又言:“在廷无严惮之士,何
以寝奸谋?遇事无敢诤之臣,何以临大节?人物稀疏,精采销耎,隐惰惜已者多,
忘身徇国者少。”进工部侍郎兼直学士院,加显文阁待制、湖南安抚使、知潭州,
改潭州,皆力辞。
又明年,改福建安抚使,力辞,不许。亭户买盐至破家陨身者,天锡首罢之,
民作佛事以报。罢荔枝贡。召为刑部尚书,诏宪守之臣趣行无虚日,不起。久之,
进显文阁直学士,提举太平兴国宫,三降御札趣之,又力辞。逾年,进华文阁直
学士,仍旧宫观,寻致仕,加端明殿学士,转一官。疾革,草遗表以规君相。上
震悼,特赠正议大夫,谥文毅。
天锡言动有准绳,居官清介,临事是非不可回折。所著奏议、《经筵讲义》,
《进故事》、《通祀辑略》、《味言发墨》、《阳岩文集》。
黄师雍,字子敬,福州人。少从黄斡学。入太学。宝庆二年,举进士。诏为
楚州官属。出盗贼白刃之冲,不畏不慑。李全反状已露,师雍密结忠义军别部都
统时青图之,谋泄,全杀青,师雍不为动,全亦不加害。秩满,朝议褒异,师雍
耻出史弥远门,不往见之。调婺州教授,学政一以吕祖谦为法。李完勉、赵必愿、
赵汝谈皆荐之。
师雍慕徐侨有清望,欲谒之,会其有召命,师雍曰:“今不可往也。”侨闻
而贤之,至阙,以其学最闻,宗勉在政府,力言于丞相乔行简,行简已许以朝除。
师雍以书见行简,劝其归老,行简不悦,宗勉之请遂格。
知遂之龙溪,转运使王伯大上其邑最。行简罢,宗勉与史嵩之入相,召师雍
审察,将至而宗勉卒。嵩之延师雍,密示相亲意,师雍不领;迁粮料院,又曰:
“料院与相府密迩,所以相处。”师雍亦不领。嵩之独相,权势浸盛,上下惧祸,
未有发其奸者。博士刘应起首疏论嵩之,帝感悟,思逐嵩之。师雍与应起相善,
故嵩之疑师雍左右之,讽御史梅杞击师雍,差知兴化军,旋夺之,改知邵武军。
及应起为监察御史,师雍迁宗正寺簿,寻亦拜监察御史。首疏削金渊秩,送外居
住。再疏斥赵纶、项容孙、史肯之。嵩之终丧,正言李昴英、殿中侍御史章琰共
疏乞窜斥之,师雍亦上疏论列,帝感悟,即其日诏勒令致仕。权直舍人院刘克庄
封还词头,乞畀嵩之以贴职如宰臣去国故事,遂得守金紫光禄大夫、观文殿学士
致仕。议者曰:“大夫,官也。观文,职也。元降御笔但云‘守官’,无‘本官
职’之辞。观文之命,自克庄启之。朋邪顾望,不可赦。”师雍遂劾克庄临事失
身犯义,免所居官,琰亦继劾克庄,师雍又乞籍嵩之家隶张叔仪,皆从之。
未几,昴英劾临安尹赵与及执政,琰亦劾执政,帝怒昴英并及琰。郑
采乘间劾琰、昴英,又嗾同列再疏,以昴英属某人,琰属师雍。师雍毅然不从,
独击叶阊乃与腹心。琰、昴英去国,采于是荐周坦、叶大有入台,首劾程
公许、江万里,善类日危矣。未逾月,坦攻参政吴潜去,陈垓为监察御史,时采、
与、坦、垓、大有合为一,师雍独立。采恶之尤甚,思所以去师雍,未得,
招四人共谋之。会大旱求言,应招者多指采、坦等为起灾之由,牟子才、李伯玉、
卢钺语尤峻。坦等伪撰匿名书,诬三士,师雍榻前辨,谓:“匿名书条令所禁,
非公论也,不知何为至前。”因发其伪撰之迹。适钺疏誉师雍,采乃以钺附师雍,
帝不听,擢师雍左司谏。
未几,采入政府,谢方叔、赵汝腾疏其奸,采遂罢去。师雍与丞相郑清之故
同舍,然以劾刘用行、魏岘皆清之亲故,清之不乐。坦喜曰:“吾得所以去之矣。”
遣其妇日造清之妻,谮曰:“彼去用行、岘,乃去丞相之渐也。”帝将以师雍为
侍御史,清之曰:“如此,则臣不可留。”迁起居舍人兼侍讲,即力丐去。清之
犹冀师雍少贬,师雍曰:“吾欲为全人。”终不屈。数月,坦卒劾师雍及高斯得
俱罢。久之,以直宝文阁奉祠,陈垓又嗾同列寝之。清之卒,起师雍为左史,既
而改江西转运使,迁礼部侍郎,命下而卒于江西官舍。
师雍简淡寡欲,靖厚有守,言若不出口,而于邪正之辨甚明,视外物轻甚,
故博采公论,当官而行,爱护名节,无愧师友云。
徐元杰,字仁伯,信州上饶人。幼颖悟,诵书日数千言,每冥思精索。闻陈
文蔚讲书铅山,实朱熹门人,往师之。后师事真德秀。绍定五年,进士及第。签
书镇东军节判官厅公事。
嘉熙二年,召为秘书省正字,迁校书郎。奏否泰、剥复之理,因及右辖久虚,
非骨鲠耆艾,身足负荷斯世者,不可轻畀。又言皇子竑当置后及蚤立太子,乞蚤
定大计。时谏官蒋岘方力排竑置后之说,遂力请外,不许,即谒告归,丐祠,章
十二上。三年,迁著作佐郎兼兵部郎官,以疾辞。差知安吉州,辞。召赴行在奏
事,辞益坚。
淳祐元年,差知南剑州。会峡阳寇作,擒渠魁八人斩之。余释不问。父老或
相语曰:“侯不来,我辈鱼肉矣。”郡有延平书院,率郡博士会诸生亲为讲说。
民讼,率呼至以理化诲,多感悦而去。输苗听其自概,阖郡德之。丁母忧去官,
众遮道跪留。既免丧,授侍左郎官。言敌国外患,乞以宗社为心。言钱塘驻跸,
骄奢莫尚,宜抑文尚质。兼崇政殿说书,每入讲,必先期斋戒。尝进仁宗诏内降
指挥许执奏及台谏察举故事为戒,语多切宫壶。拜将作监,进杨雄《大匠箴》,
陈古节俭。时天久不雨,转对,极论《洪范》天人感应之理及古今遇灾修省之实,
辞益忠恳。
丞相史嵩之丁父忧,有诏起复,中外莫敢言,惟学校叩阍力争。元杰时适轮
对,言:“臣前日晋侍经筵,亲承圣问以大臣史嵩之起复,臣奏陛下出命太轻,
人言不可沮抑。陛下自尽陛下之礼,大臣自尽大臣之礼,玉音赐俞,臣又何所容
喙。今观学校之书,使人感叹。且大臣读圣贤之书,畏天命,畏人言。家庭之变,
哀戚终事,礼制有常。臣窃料其何至于忽送死之大事,轻出以犯清议哉!前日昕
庭出命之易,士论所以凛凛者,实以陛下为四海纲常之主,大臣身任道揆,扶翊
纲常者也。自闻大臣有起复之命,虽未知其避就若何,凡有父母之心者莫不失声
涕零,是果何为而然?人心天理,谁实无之,兴言及此,非可使闻于邻国也。陛
下乌得而不悔悟,大臣乌得而不坚忍?臣恳恳纳忠,何敢诋讦,特为陛下爱惜民
彝,为大臣爱惜名节而已。”疏出,朝野传诵,帝亦察其忠亮,每从容访天下事,
以筵益申前议。未几,夜降御笔黜四不才台谏,起复之命遂寝。
元老旧德次第收召,元杰亦兼右司郎官,拜太常少卿,兼给事中、国子祭酒,
权中书舍人。杜范入相,复延议军国事。为书无虑数十,所言皆朝廷大政,边鄙
远虑。每裁书至宗社隐忧处,辄阁笔挥涕,书就随削稿,虽子弟无有知者。六月
朔,轮当侍立,以暴疾谒告。特拜工部侍郎,随乞纳,诏转一官致仕。夜四鼓。
遂卒。
先,元杰未死之一日,方谒左丞相范钟归,又折简察院刘应起,将以冀日奏
事。是夕,俄热大作,诘朝不能造朝,夜烦愈甚,指爪忽裂,以死。朝绅及三学
诸生往吊,相顾骇泣。讣闻,帝震悼曰:“徐元杰前日方侍立,不闻有疾,何死
之遽耶?”亟遣中使问状,赙赠银绢二百计。已而太学诸生伏阙诉其为中毒,且
曰:“昔小人有倾君子者,不过使之自死于蛮烟瘴雨之乡,今蛮烟瘴雨不在领海,
而在陛下之朝廷。望奋发睿断,大明典刑。”于是三学诸生相继叩阍讼冤,台谏
交疏论奏,监学官亦合辞闻于朝。二子直谅、直方乞以恤典充赏格。有旨付临安
府逮医者孙志宁及常所给使鞫治。既又改理寺,诏殿中侍御史郑采董之,且募告
者赏缗钱十万、官初品。大理寺正黄涛谓伏暑证,二子乞斩涛谢先臣。然狱迄无
成,海内人士伤之,帝悼念不已,赐官田五百亩、缗钱五千给其家。赐谥忠愍。
孙子秀,字元实,越州余姚人。绍定五年进士。调吴县主簿。有妖人称“水
仙太保”,郡守王遂将使治之,莫敢行,子秀奋然请往,焚其庐,碎其像,沈其
人于太湖,曰:“实汝水仙之名矣。”妖遂绝。日诣学宫与诸生讨论义理。辟淮
东总领所中酒库,檄督宜兴县围田租。既还,白水灾,总领恚曰:“军饷所关,
而敢若此,独不为身计乎?”子秀曰:“何敢为身计,宁罪去尔。”力争之,遂
免。
调滁州教授,至官,改知金坛县。严保伍,厘经界,结义役,一切与民休息。
讼者使赍牒自诣里正,并邻证来然后行,不实者往往自匿其牒,惟豪黠者有犯,
则痛绳不少货。淮民流入以万计,振给抚恤,树庐舍,括田使耕,拔其能者分治
之。崇学校,明教化,行乡饮酒礼。访国初茅山书院故址,新之,以待远方游学
之士。
通判庆元府,主管浙东盐事。先是,诸场盐百袋附五袋,名“五厘盐”,未
几,提举官以为正数,民困甚,子秀奏蠲之。辟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。衢州冠作,
水冒城郭,朝廷择守,属子秀行。子秀谓捕贼之责,虽在有司,亦必习土俗之人,
乃能翦其凭依,裁其奔突。乃立保伍,选用土豪,首旌常山县令陈谦亨、寓士周
还淳等捍御之劳,且表于朝,乞加优赏,人心由是竞劝。未几,盗复起江山、玉
山间,甫七日,而众禽四十八人以来。终子秀之任,贼不复动,水潦所及,则为
治桥梁,修堰闸,补城壁,浚水原,助葺民庐,振以钱米,招通邻籴。奏蠲秋苗
万五千石有奇,尽代纳其夏税,并除公私一切之负;坍溪沙壅之田,请于朝,永
蠲其税,民用复苏。
南渡后,孔子裔孙寓衢州,诏权以衢学奉祀,因循逾年,无专飨之庙。子秀
撤废佛寺,奏立家庙如阙里。既成,行释菜礼。以政最迁太常丞,以言罢。未几,
迁大宗正丞,迁金部郎官。金部旧责州郡以必不可辨之泛数,吏颠倒为奸欺。子
秀日夜讨论,给册转递以均其输,人人如债切身,不遣一字而输足。迁将作监、
淮东总领,辞。改知宁国府,辞。为左司兼右司,再兼金部。与丞相丁大全议不
合,去国。差知吉州,寻镌罢。
时嬖幸朱熠凡三劾子秀。开庆元年,为浙西提举常平。先是,大全以私人为
之,尽夺亭民盐本钱,充献羡之数;不足,则估籍虚摊。一路骚动,亭民多流亡。
子秀还前政盐本钱五十余万贯,奏省华亭茶盐分司官,定衡量之非法多取者,于
是流徙复业。徙浙西提点刑狱兼知常州。淮兵数百人浮寓贡院,给饷不时,死者
相继,子秀请于朝,创名忠卫军,置砦以居,截拨上供赡之。盗劫吴大椿,前使
者讳其事,诬大椿与兄子焴争财,自劫其家,追毁大椿官,编置千里外,徙黥
其臧获。子秀廉得实,乃悉平反之。寻以兼郡则行部非便,得请专臬事。击贪举
廉,风采凛然,犴狱为清。
进大理少卿,直华文阁、浙东提点刑狱兼知婺州。婺多势家,有田连阡陌而
无赋税者,子秀悉核其田,书诸牍,势家以为厉己,嗾言者罢之。寻迁湖南转运
副使,以迎养非便辞,移浙西提点刑狱。子秀冒暑周行八郡三十九县,狱为之清。
安吉州有妇人诉人杀其夫与二仆,郡守捐赏万缗,逮系考掠十余人,终莫得其实。
子秀密访之,乃妇人赂宗室子杀其夫,仆救之,并杀以灭口。一问即伏诛,又释
伪会之连逮者,远近称为神明。
初,狱讼之滞,皆由期限之不应。使者下车,或亲书戒州县勿违,而违如故,
则怒之。怒之,改匣,又违则又重怒之,至再三。而专卒四出,巡尉等司缴限抱
匣费不赀,则其势必违。子秀与州县约,到限者径诣庭下,吏不得要索,亦无违
者。其后创循环总匣属各州主管官,凡管内诸司报应皆并入匣,一日一遣,公移
则又总实于匣以往。于是事无小大,纤悉毕具,而风闻者反谓专卒凌州县,劾罢
之,子秀笑而已。移江东提点刑狱。度宗即位,进太常少卿兼右司,寻兼知临安
府,以言罢。起知婺州,卒。
子秀少从上虞刘汉弼游,磊落英发,抵掌极谈,神采飞动。与人交久而益亲,
死生患难,营救不遗力。闻一善则手录之。
李伯玉,字纯甫,饶州余干人。端平二年,进士第二。初名诚,以犯理宗潜
讳更今名。授观察推官、太学正兼庄文府教授、太学博士。召试馆职,历诋贵戚
大臣,直声暴起。改校书郎,奏言:“台评迎合上意,论罢尤焴、杨栋、卢钺
三人,忠邪不辨,乞同罢。”帝不允。监察御史陈垓连劾罢之。
奉云台祠,差知南康军,迁著作佐郎兼沂靖惠王府教授,兼考功郎官,兼尚
书右司员外郎。引故事弹台臣萧隶来,迁著作郎。帝怒,降两官罢叙。复知邵武
军,改湖北提点刑狱,移福建,迁尚右郎官。侍御史何梦然论伯玉乃吴潜之死党,
奉祀,迁福建提举常平、淮西转运判官。召赴经筵,迁考功郎兼太子侍读,拜太
府少卿、秘书少监、起居郎、工部侍郎。
度宗即位,兼侍讲,权礼部侍郎,升兼同修国史、实录院同修撰。贾似道尝
集百官议事,忽厉声曰:“诸君非似道拔擢,安得至此!”众默然莫敢应者,伯
玉答曰:“伯玉殿试第二名,平章不拔擢,伯玉地步亦可以至此。”似道虽改容
而有怒色。既退,即治归。以显文阁待制知隆兴府,右正言黄万石论罢。召入觐,
擢权礼部尚书兼侍读。似道益专国柄,帝以伯玉旧学,进之卧内,相对泣下,欲
用以参大政,似道益忌之,而伯玉寻病卒。
伯玉尝请罢童子科,以为非所以成人材,厚风俗。赵汝腾尝荐八士,各有品
目,于伯玉曰“铜山铁壁”。立朝风节,大较似之。所著有《斛峰集》。
论曰:陆持之学足以承其家,而不幸蚤丧,徐鹿卿论议明达,克施有政,赵
逢龙之清操,汝腾之不挠,孙梦观之平直,洪天锡、黄师雍、徐元杰、李伯玉皆
悉心直言,不避权势,孙子秀政绩著见,皆当时之杰出云。